知道了这么多事，我不会让我们一家人还继续落到那般地步的——邵琛会好好的，爹娘会好好的，我和姐姐也会好好的……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这样的话，我死了也就安心了，”董氏摩挲着邵琰的头：“你看，现在和过去不是开始不同了吗？既然有了不一样，以后的日子也是会大不同的……我啊，就希望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千万不要记挂着我这老太婆……要是人死后真的还能相聚的话……没个百八十年的，你们可千万别下来找我……来了我也会把你们赶回来——”

　　邵琰只感觉董氏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不再摩挲着她的头发，下一刻，董氏的手便顺势落在了邵琰肩膀上，邵琰抬头，董氏依旧半靠在枕头上，那双慈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却还是挂着笑容。

　　想来她临死前的那一瞬间，是愉悦的，虽然对这世间还有眷恋，可是却没了悲伤。

　　前世，她起来看董氏的时候，董氏已经过世，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眼睛却是睁开着的——那时候，年幼的邵琰还被董氏那双眼睛吓住了。

　　邵琰的眼泪再也无法停歇，怎么擦都擦不干，将董氏的搭在她胸前的另外一只手上，还是为董氏盖上薄被——仿佛董氏只是睡着了一样。

　　邵琰打开了董氏的屋门，对着已经早起的江氏，哭着道：“太婆去了。”

　　江氏听到邵琰的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到屋内查探董氏的状况，连忙去知会其他人。

　　不一会儿，惊呼声与哭声便四起。

　　虽然董氏昨日便沐浴过，可是净身换衣却还是免不了，江氏这几日正好在小日子里，便叫了几个女眷帮忙用温水擦拭董氏的身体，她们都忙碌着，也没人注意到邵琰还呆在一旁，也没有人说邵琰不可以呆在那里，邵琰便没有出去。

　　邵琰看着她们将董氏身上的衣物都褪了去，若是平日，这么多人看着，董氏肯定不愿，只是而今就算董氏不愿意，董氏也无法表现出来了。

　　董氏干瘪而枯瘦的身躯，邵琰不是没有见过，以前江氏帮董氏沐浴的时候，邵琰也会在一旁帮忙，可是以前董氏的身体虽然暮气沉沉，而今却是连一丝生气都没有了。

　　她无知无觉地任由外人擦拭着她的身体，她知道她会死，所以昨天就已经好好沐浴过，她们也就不用做太多的事——她就算是死，也是要保留她的体面。

　　她的肢体并没有僵硬，任由她们为她套上层层叠叠的寿衣，平阳这边的寿衣，只能是深蓝、黑、白三色，没有任何的纹饰，刚从箱笼里拿出的寿衣还有折叠的痕迹，素净，却让人感觉更厚重更压抑。

　　邵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爬了满脸。

　　一旁的江氏见状揽过邵琰，轻轻抚着邵琰的背，任何安慰的言语似乎也成了苍白，所以江氏和邵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邵琰伸手拥住江氏，不忍心看董氏的尸身，将头埋进江氏胸前，闭上眼，浮现的却是前世江氏过世时邵瑛帮江氏擦身的场景。

　　前世邵琰被董氏的死吓住，并没有如今日一般呆在董氏房中，所以前世邵琰没有见过董氏过世后擦身子的过程，她只是见过江氏死后的身体。

　　然而无论是现在董氏过世时还是前世江氏过世时，邵琰年纪也还小，这些事也不会有人叫她做，她永远都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她们忙碌，看着自己的亲人闭上的双眼再也没能睁开。

　　那时候的邵琰还太小，就算隐约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可是所知却也还是有限，而今生两世为人的她，终于更透彻的领悟了“死亡”二字的真正含义。

　　所谓天人永隔，不外如是——她此生都不会再有见到董氏的机会，董氏永远都不会再如往常那般轻抚她的头发告诉她应当如何做才是对的。

　　她永远失去了那个慈爱的曾祖母，那个她叫“太婆”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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